当代苏丹,不再只是一个陷入内战的国家,而是一场关于“后殖民国家解体与重组”的活体实验。这里的新权力形态,不再依托传统的国家机构,而是由武装集团与经济家族共同塑造的政治新秩序,他们以自身的实力和资源,成为全球权力网络中的独立参与者。
穆罕默德·哈姆丹·达格洛(Muhammad Hamdan Daglo),人称哈米迪(Hamidti),不仅是一名军阀,更是非洲权力结构新模式的典型代表。在这种模式中,国家机构逐渐退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兼具军队、企业与外交职能的混合体。
当他的“快速支援部队”(RSF)夺取法希尔(El-Fashir)控制权的那一刻,苏丹事实上已不再是一个意义上的单一制国家。如今的苏丹,是一幅由多个自治飞地拼接而成的权力马赛克,其运行规则不再是成文法,而是由黄金、移民、武器与信息等多重“流动”主宰。
在这场解体的背后,并非混乱,而是一种精心设计的策略——一种“将动荡转化为资本”的政治逻辑。苏丹正成为分析新时代政治经济的标本:在这里,权力的衡量标准不再是疆域的广度,而是对资源与暴力流向的控制力。
历史的解构:从后殖民国家到军事化公司
要理解苏丹的转型,必须回溯其复杂的历史。这片非洲大地曾历经四次军事政变、两场大规模内战,以及2011年的国家分裂——当南苏丹独立时,苏丹失去了约75%的石油收入。从此,黄金取代石油,成为支撑国家经济的关键资源,也成为哈米迪崛起的根基。
在2000年代达尔富尔陷入血腥战争之际,哈米迪所属的阿拉伯民兵“詹贾维德”(Janjaweed)成为政府控制地区的主要工具。冲突平息后,这些武装并未被解散,反而被制度化为新的准军事力量——“快速支援部队”。
自此,苏丹进入“军事企业化”阶段:国家对暴力的垄断被打破,权力在正规军与私有武装之间重新分配,后者凭借经济自主权迅速壮大。
哈米迪不仅是指挥官,更是拥有者。通过旗下的“Al-Junaid公司”,他掌控着杰贝勒阿米尔(Jebel Amir)金矿的开采权,掌握着通往阿联酋的出口通道,并运营着横跨喀土穆、阿布扎比、恩贾梅纳与莫斯科的庞大金融网络。
这正是所谓“权力企业家”的典型体现:当武装力量演变为企业,而其领导者摇身一变成为“战争的首席执行官”。哈米迪已成为“暴力资本家”——一个在政治经济学中用以形容兼具军阀、商人与外交中介三重身份的权力角色。
穆罕默德·哈姆丹·达格洛(哈米迪):从骆驼商人到权力金字塔之巅
穆罕默德·哈姆丹·达格洛(Muhammad Hamdan Daglo),外号“哈米迪”(Hamidti),这个名字已成为非洲政治新纪元的象征——一个权力不再以选票或军团数量衡量,而以对“流动”的掌控为尺度的时代:黄金、人口、武器与信息的流动。
在二十世纪,人们称这种人物为“军阀”;进入二十一世纪,他们成了“冲突的所有者”、暴力公司的掌舵人。哈米迪正是这类新型统治者的代表。
1974年,他出生于达尔富尔省一个名为马哈里亚(Mahariya)的贝都因氏族,隶属于阿拉伯语系的里泽加特(Rizeigat)部落。这个部落以养骆驼和从事苏丹、利比亚、埃及之间的商队贸易为生。
哈米迪成长的世界,不存在制度化的权力秩序,权威来自血缘、忠诚与复仇的义务。他只上过几年小学,但在达尔富尔,这并非障碍,反而是一种资本:这里推崇的,是谈判、保护和报复的能力。
二十世纪八十年代,马哈里亚部族从乍得迁入达尔富尔,正好进入一片即将爆发叛乱的土地。国家权力早已虚无,武装团体层出不穷,能组织暴力并出售安全的人,便成为新的统治者。
哈米迪最初是个骆驼商人,很快就意识到,在一个“安全成为商品”的世界里,交易忠诚与火力比交易牲畜更有利可图。
二十一世纪初的达尔富尔,成为暴力的实验场。2003年,福尔、扎加瓦、马萨利特等民族反抗阿拉伯主导的政权,奥马尔·巴希尔政府则以“詹贾维德”(Janjaweed)民兵回应叛乱。
哈米迪加入了这支部队,由他的叔叔朱玛·达格洛(Juma Daglo)统领。几年间,他从一名地方指挥官崛起为拥有独立势力的领袖。
詹贾维德的残暴臭名昭著——屠杀、强奸、焚村。美国将其定性为“达尔富尔种族灭绝”,国际刑事法院则起诉了总统巴希尔和多名军头。然而哈米迪当时级别太低,躲过了制裁与通缉。
这场“意外的幸存”,成为他人生的转折点。别人死于子弹或制裁,他靠隐忍与机会活了下来。
哈米迪狡黠、现实而极具算计。他数次因薪酬与地位问题反叛巴希尔,却每次都能“反叛得有理有利”——政权最终都会妥协。作为回报,2013年,他的部队被正式编入国家安全体系,改名为“快速支援部队”(RSF),直接隶属于总统。
名义上,RSF是国家安全部队;实际上,它是一支拥有独立经济来源的私人军队,依靠合同、贸易与黄金运转。
巴希尔以为自己在制造对军队的制衡力量,实际上却创造了一个“平行国家”——拥有自己的情报体系、经济网络、外交渠道与意识形态。
RSF参与镇压努巴山的叛乱,巡控苏丹—利比亚边境,还承担“外包作战任务”:数千名士兵被派往也门,为沙特和阿联酋联军作战。
由此,哈米迪进入全球“契约战争”体系——他的士兵成为商品,而他本人,则是阿拉伯君主国、俄罗斯与非洲之间的中介。
黄金,是他帝国的钥匙。
达尔富尔的杰贝勒阿米尔地区蕴藏丰富金矿,长期由部族武装控制。哈米迪夺取矿区后,建立了家族公司“Al Junaid”,成为苏丹最大的黄金出口商。
通过迪拜与阿布扎比,这些金矿的产出被“合法化”,流入全球市场。国际货币基金组织估算,苏丹每年开采约90吨黄金,但官方统计仅占三分之一,其余则通过“灰色通道”流向海外,其中大部分与哈米迪的网络有关。
这些金钱支撑着RSF的运作:购置武器与无人机,资助宣传媒体与社会组织,养活整套政治机器。
哈米迪打造的不仅是军队,更是一种封闭的经济循环——资本转化为权力,权力再转化为新的资本。
他与外部势力的关系,堪称政治手腕的巅峰。
阿联酋是他的核心盟友——黄金出口与资金往来都以阿布扎比为中心。阿联酋企业在苏丹—乍得边境修建补给枢纽,为RSF提供燃料、装备与粮食。
与沙特的关系则更务实:利雅得出钱雇佣雇佣兵,却不干涉苏丹内政。
而与俄罗斯,则形成互利结构:通过“瓦格纳”集团,RSF获得训练、装备与黄金贸易渠道;作为交换,莫斯科得以进入苏丹矿区,并推进在红海建设海军基地的计划。
2022年2月,哈米迪亲访莫斯科——就在俄乌战争爆发的当天。这一时刻的象征意义不言而喻:他总是出现在世界危机的断点处,借动荡攫取机会。
2019年春,民众推翻巴希尔政权,哈米迪与阿卜杜勒·法塔赫·布尔汉(Abdel Fattah al-Burhan)联手发动政变,并将其包装为“革命的胜利”。
当时,喀土穆的街头高呼他的名字:年轻、果敢、反体制——新的民族英雄。然而数月后,RSF对和平示威开火。数百人死于子弹、被掷入尼罗河,暴力与恐怖再次成为他权力的根基。
2021年推翻文官政府后,哈米迪成为苏丹事实上的“影子共治者”:西部在他手中,东部由布尔汉掌控。国家分裂为两套系统——一边是依赖援助的官僚国家,另一边是以黑市逻辑运作的军事资本体。
RSF与正规军的冲突,实质是两种经济模式的战争。前者代表传统国家机器,后者则是新型混合公司:灵活、去中心化、以暴力和资源为货币。
当RSF攻占法希尔,意味着旧苏丹的终结。
如今的战争,没有明确前线——它围绕贸易路线、矿区与人道走廊展开。RSF使用无人机、卫星侦察、金融代理与公关公司,如同跨国控股集团。
哈米迪,不再是手持枪械的军人,而是非洲新型权力结构的化身。他融合了军人、商人、外交家与媒体操盘手的多重身份——一位“战争的CEO”,其使命是:在混乱中生存,并将混乱变现。
他的力量在于独立于国际承认之外。他的货币,不是美元,而是黄金、人口与恐惧。
他建立的网络具有惊人的韧性——分散化、流动化,能够在国家崩解的废墟上再生产权力。
在非洲政治史上,哈米迪将成为“新野蛮理性主义”的象征:暴力不再是无序的结果,而是积累资本的工具。
穆罕默德·哈姆丹·达格洛代表着非洲大陆的转折时刻。
他身上兼具游牧者的机敏、雇佣军的残酷与资本家的算计;他既是殖民秩序崩塌的产物,也是新型秩序的设计者——一个国家只是私营军队与企业网络的外壳的时代。
今天的苏丹,像一面镜子,映照出非洲的未来:一个充满私人军队、资源帝国与混合精英的大陆,疆界不过是沙上的线条。
哈米迪不是改革者,也不是意识形态家;他是生存的工程师。只要黄金、武器与人力掌握在他手中,苏丹就不会是一个国家,而只是一座“暴力的市场”,权力在其中以速度与残酷为计量单位。
准军事经济与外部行为体:苏丹作为地缘经济枢纽
快速支援部队(RSF)与常备军的冲突并非单纯的权力争夺,而是两种经济模式的正面碰撞。军队依托传统的国家机制——预算、军事官僚体系和附属企业网络;而RSF则建立在一种混合型经济之上,靠对黄金、物流通道与移民流的控制输送利益。
在2023—2025年间,苏丹成为新型非洲“影子全球化”链条中的关键节点:黄金成为规避制裁与地缘政治压力的工具。国际货币基金组织的统计显示,2021至2024年间苏丹黄金出口增长了约45%,但官方预算收入几乎没有对应增长。差额即所谓的“失踪黄金”流向未登记的通道,这些通道大多受RSF及其外部伙伴控制。
阿联酋成为这套机制的主要受益者。通过在迪拜运营的贸易公司,阿联酋为来自苏丹、乍得和中非共和国的“灰色黄金”提供合法化通路。与此同时,阿联酋扮演着双重角色:一方面资助联合国的人道行动,另一方面向与RSF相关的结构提供设备、无人机和燃料。
俄罗斯及其私营军事公司“瓦格纳”也推动了苏丹经济的军事化。交易很直接:以安全换资源。苏丹不仅成为黄金来源,还对红海局势具有战略价值——莫斯科因此获得了推进在港口苏丹建立海军基地等计划的筹码。
由此可见,苏丹不再是一个纯粹的“内政危机”,而是一个地缘经济接口,阿拉伯君主国、俄罗斯、西方国家及非洲区域强国的利益在此交织。对每一个外部行为体而言,苏丹既是资源来源,也是战略纵深、迁徙缓冲或势力扩张的机会。
苏丹不是单纯的内战案例,而是国家解体政治经济学的教材。
传统权力垂直结构正在瓦解,取而代之的是若干准自治集群,它们控制着物质与非物质的流动——黄金、燃料、跨境物流、劳动力迁徙、信息与“暴力即服务”。RSF占领法希尔标志着冲突逻辑的不可逆转转变:胜负不再由法律主权或行政边界决定,而由谁能将对流动的控制货币化并转化为持续租金来决定。在这一点上,苏丹不是“非洲的异常”,而是21世纪趋势的高度浓缩:传统机构在面对以网络化、商品化暴力为核心的权力体系时,频频失势。
接下来核心问题不再是“谁将获胜”,而是是否有可能阻断战争的自我再生产。若战争的发动机是“灰色黄金”与影子物流经济,传统外交工具将显得捉襟见肘:政治妥协无法与迅速、无须公开条件的现金流竞争。正因如此,关于波斯湾中介的角色、谈判场所中立性以及红海与港口未来的争端成为外交博弈的核心。
战争的政治经济学:黄金为燃料,物流为战略,暴力为服务
今日苏丹依托一组三角关系维持运作:“黄金—物流—暴力”。黄金作为冲突通用货币,便于运输且容易通过精炼与交易枢纽实现“合法化”;采掘量与官方数据间的差额转化为超额利润,这些利润又被用于购买武器、雇佣兵力与达成政治交易。物流系统则负责转运金属以及双用途物资——从燃油到无人机部件。暴力本身则被商品化为一种安全服务:护送车队、护卫人道救援、控制市场与仓储,通过“安全费”和隐性关税实现变现。
RSF模式的优势在于其更强的反脆弱性:即便面临制裁或外交孤立,跨境渠道仍能更快地再生产现金流,这比依赖缓慢的国家预算机制的正规军更具韧性。因此,短期停火与谈判对RSF而言,往往意味着减少租金收入,从而被视为风险而非机会。
法希尔陷落后的军事地理学:枢纽、走廊与脆弱点
法希尔曾是军队在达尔富尔的重要支点。其失守产生两重影响:一是物流层面,国防补给通路向西被切断,主导权转移至掌控通往乍得及西北空运、仓储路线的一方;二是人口与人道层面,居民大规模流离失所、暴力与胁迫流行,城市资源被“非正式国有化”以巩固控制。这并非传统意义上的占领与行政治理,而是一种“堡垒效应”:以恐惧、匮乏与对基本生活物资的依赖维持秩序。
军方在若干方向上仍拥有重武器优势,但不得不分散兵力以守住东部至港口苏丹的通路与科尔多凡等脆弱节点。那些看似战术性的突袭与无人机打击,本质上是对运输线、市场与仓储设施的经济争夺。
被胁迫的人道系统:灾难成为流动的函数
苏丹的人道崩溃在规模、死亡率与人道通道受限程度上皆属世界之最。数以百万计的被迫迁徙催生出一套“灾难经济学”。对人道通道与仓储能力的控制,成为部分非法或半合法武装的重要杠杆:护送、征用、通行费、账面注销与转售,均可带来可观收益。可及性越差,交易成本越高,介入者利润越大,从而使得系统自我强化:战争制造匮乏,匮乏带来经济利益,经济利益又刺激继续战争。
这也解释了为何短期的人道“窗口”通常难以产生结构性效果:它们缓解了即时危机,但并未改变激励结构——对控制、收取与再分配人道价值链的依赖仍存在。
谈判框架的局限
传统的谈判工具——部队分离、框架协议、赦免交换——遇到的核心问题在于,冲突不仅仅由政治立场维系,更由战争的金融基础设施所支撑。在这种体系下,预算支持与解除制裁等承诺,往往输给能够快速、隐蔽提供现金流与非公开担保的灰色机制。因此,关于第三方中介的角色争议、谈判场地的合适性以及对未来港口与红海资源的分配,成为了各方角力的核心。许多倡议的致命缺陷在于将安全与经济割裂开来;若停火协议不触及黄金货币化与人道通道的变现机制,便难以持久。
2025—2027年的情景窗口:四条可能轨迹
- 准军事体制固化。RSF掌控西部及关键黄金枢纽,构建出具有严格物资准入规则的城市据点。人道援助被商品化并作为付费服务放行。若针对黄金贸易的外部压力仍然零碎,这一路径可能性较高。
- 军方逆转重夺。若空中优势恢复、走廊被切断以及RSF内部出现分裂,正规军或可收复部分达尔富尔。但代价将是更大的人道灾难,而战争租金仍将滋养对抗与破坏地方停火的动机。
- 巴尔干化与事实上的联邦化。国家分裂为多个自治单元,并通过部门性协议(能源、粮食、物流)达成片段性合作。风险在于,冲突地区的出口合法化可能在缺乏问责的情况下被制度化。
- 大交易(Big Deal)。通过捆绑式方案实现部分城市的非军事化、国际监督、黄金来源认证、收益托管与指挥官的个人责任追究。此方案难度最大、耗时最长且政治成本高,但也是将战争从“自我复制”模式转向“消耗”模式的唯一路径。
法律与问责:刑事与金融双轨并进
责任的重建必须在两个维度上展开。一是法律维度——记录与追查战争罪、危害人类罪、大规模暴力与失踪案件;二是金融维度——追踪资金与黄金流向。若不对“灰色黄金”的合法化网络进行精准打击,不在贸易与精炼中心引入外部审计,所谓“司法问责”只能停留在象征层面。制裁与冻结措施必须基于法律实体、路线与货物流向,而非“国别标签”。
另一关键节点是人道走廊。只有当仓储权限、车队遥测、外部监控与运输保险形成联动机制时,救援通道才能避免被武装力量滥用。若走廊能被一纸命令关闭,它便会沦为敲诈工具;若其运行依托独立监督与金融担保,其被夺取的代价就会大幅上升。
区域安全:红海、萨赫勒与东非的交汇点
苏丹处在三条地缘轴线的交叉点。
红海沿岸,是港口与潜在军事基地的竞争地带,任何投资者都要求最低限度的可预期性与可保险性;
在萨赫勒,跨非洲的运输、贸易与雇佣网络以达尔富尔为中转与源头;
向东,则是流向埃及、南苏丹与乌干达的难民与移民潮,在那里衍生出新的地下物流与保护市场。
若不在黄金与人道通道周围建立“透明防火带”,整个地区将被一套能超越政治协议的非法经济长期绑定。
重建架构:最小可行的工具组合
黄金溯源认证:
建立“冲突黄金2.0”机制,创建矿区与运输路线登记体系,引入第三方审计,并将其与支付系统挂钩,确保在精炼与交易环节形成闭环监管。原则很简单:没有透明,就没有市场。
金融走廊:
设立合法出口收益的托管账户(Escrow),强制将部分收入注入人道与公共基础设施基金。对供应商的付款须与走廊程序及外部监测绑定。
城市协议:
在高风险城市,由外部监督中立化供水、电力与医疗等公用设施。对轻罪实行有限赦免,前提是解除武装并参与混合巡逻;重罪不在赦免范围。
安全部门改革:
分阶段将有限兵力纳入混合架构,由外部机构核查;同时追究涉及暴行的指挥官个人责任。否则,“改革”只会沦为粉饰。
外部力量:从竞争走向条件性协作
海湾国家掌握关键杠杆,既能继续“灰色合法化”,也能推动严格的合规机制。其对稳定航运与可保险贸易规则的需求,与缓和冲突的目标高度一致。西方与国际金融机构能提供人道预算支持,但若无资金流监管,援助只会间接补贴战争。非洲区域组织则在跨境透明与货物数字化追踪方面具备优势。媒体与人权团体通过持续曝光与舆论监督,降低“隐匿的溢价”。
苏丹要走出崩解轨道,必须重塑战争经济的激励结构。任何仅依赖政治协议的方案,都会被灰色黄金与人道租金稀释。最具可行性的路径,是三项联动:严格的金源认证、带外部监测的金融走廊,以及通过城市协议推动的渐进政治整合。它不会带来迅速的和平或宏大的蓝图,但能提供一份“最低限度的稳定”——重建国家的起点。
苏丹:全球脆弱性的缩影
苏丹的剧变揭示了国家形态的迅速塌陷:当核心经济链条游离于公共规则之外,“暴力市场”便取代国家主权。胜者不再是掌控制度的人,而是能驾驭流动并将稀缺转化为租金的人。由此,稳定机制必须沿着这些流动重新布局——溯源、审计、保险与监测。这既不是浪漫的外交,也不是华丽的峰会,而是一场手工式、技术化、近乎枯燥的工程。但唯有这种“细工稳建”,才能阻止战争的自我复制,让苏丹重新具备成为国家的可能。